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泛黃的小木屋
來源:《民族文學》 | 黎丹  2024年02月15日08:54

夕陽的余暉在泛黃的小木屋里流淌,淌過小木屋的蒼老,淌過小木屋殘腐的身軀。

輕輕地、緩緩地推開小木屋古色的大門,“嘎啦”一聲,震落滿地塵灰,一些像花兒一樣紅火的記憶在眼眸的跳動里點點泛起。于是,隱隱約約,與那小木屋有關的一切,那些人、那些事像一顆顆閃爍的星星照耀起了小木屋年邁的過往……

小木屋最后的主人——我的阿公,在春暖花開的時節,結束了與小木屋最后的廝守。

歲月的年輪對阿公發出病危的信號,催促著阿公離開大山去城里接受治療??墒?,他放不下生活了一輩子的木屋。病魔不解風情,肆意地拷打著小木屋固執的主人,一鞭又一鞭。一次次的疼痛來襲,一次次的面部抽搐,仍擊不破老人的堅守??粗先说奶弁?,家人于心不忍,輪流勸他去城里就醫治療。家人的苦口婆心,使阿公性情變得急躁。最終,老人還是用那抹堅定而又決然的眼神,駁回了所有人的勸言,守護對小木屋一生的承諾。如今,再次走進小木屋,終于讀懂了當年阿公與小木屋堅如磐石的約定——不離不棄!

沒過幾天,這個“固執”的老人安詳地睡在了小木屋的懷里,活了一輩子,嚴肅了一輩子,離開的時候留給小木屋的卻是一個淺淺的微笑——如同一圈圈幸福的漣漪——在小木屋悠長的歲月里徜徉。

阿公離開了,小木屋上了鎖,孤零零地佇立在靜幽幽的山間。那些與小木屋有關的記憶,在歲月的敲打中流離失所,包括我那童年的記憶。我時常在夢里聽到小木屋的哭泣,醒來,便沒頭緒地梳理著與小木屋有關的一切……

一聲雞鳴,炸驚雷似的打破了山間彌漫的晨霧,也喚醒了沉睡中的朝陽??粗筋^升起的白霧,去山上干活兒的農民會心一笑,又是一個艷陽天,是干農活兒的好天氣咧!

阿公起早,在山上待了幾歇煙的工夫就回來了,松開纏在樹杈上的細黑水管,一股清流和著閃閃晨光洗凈阿公手上的泥土。阿公拿起地上的農具,順手頂在了木板墻上。聽到屋外有響動,阿婆應聲起床,拽好我蓋的被褥,從竹榻下拿出為我而備的便壺走了出去。平日里,阿婆和阿公起得一樣早,遇上我從鎮里回老家的時候,阿公就堅持讓阿婆陪我多睡會兒。

我躺在床上,聽著阿婆的腳步聲,由里屋到偏房,再到廳堂。每次阿婆推門跨過兩房的門檻時,木房子的門軸就會賣命地“嘎嘎啦啦”響幾陣,好像是有意喚醒小木屋里所有的生靈。在兒時的記憶里,門軸的“嘎吱”聲,便是小木屋最響亮的晨鈴。

阿婆起床后,我留戀于竹榻上的安謐,繼續在這個小小的天地感受著小木屋的美妙。里屋的光線很暗,瓦蓋的房頂有簸箕大小一塊是用透明的塑料紙覆蓋著的,陽光從那里放肆地射了進來。睜開惺忪的雙眼,一眼就瞧見了那束亮堂堂的光柱。暗黑的木房里,這束光來得格外耀眼。我瞇著眼睛打量著光里亂舞的塵粒子——像仙女吹出的一縷縷仙氣,像無數飛舞的小精靈,像宇宙里彌漫的星球,像策馬奔騰的萬千兵士……就這樣,幼小的心靈迷戀上了這束平日里最不惹眼的光柱。盯著這些粒子在光柱子里“轉轉轉”——單調、無序,我樂此不疲。正是這些亂舞的塵粒子,在幼年的天地里科幻般地灑下了無可復制的童趣。

“早??!”聽上去應該是二嬸的聲音。

這嬸子是寨子里出名的金嗓門兒。平日里我最怕她到阿婆家串門,二嬸進了門,瞧見我在阿婆家,平靜的面容立馬會洶涌澎湃起來,笑呵呵地用手拉扯我那肥嘟嘟的臉蛋兒,轉過頭迎著阿婆說道:“瞧、瞧、瞧,這閨女長得多有書生氣……”這讓我極其難受,而她那張消瘦而又輪廓分明的臉龐,卻像一張濃墨重彩的油畫繪在晨光中。

“不早了,太陽都上對面坡了!”阿婆邊說邊佝僂著身軀往屋外走。

“今兒太陽大,耙草,曬老根,好著咧!”

“是的哪,這天色,耙草——來事兒哦。你晌午歇稍的時候,到我屋泡茶喝,你叔才揉的新茶咧!”

“嗯,好、好、好!今年您家茶葉生得好,晌午太陽燒得扎實,到您屋消涼、泡茶喝!蓮大娘你忙著,我上山了……”二嬸的聲音漸行漸遠。

小木屋后面那座山頭旁邊就是二嬸的田。山間的田土不規則,村里人都是東一塊、西一塊地挑好的種。二嬸家離這塊地遠,阿婆給阿公燒飯的時候也會給二嬸多煮一份。阿婆一向都這樣,來來往往的莊稼人路過小木屋時,阿婆都會熱情招待。時間長了,寨里人都把住在這個小木屋里的蓮大娘當成自己的親人了,家里有啥好吃的都會給阿婆送一些來,尤其是每次我回來的時候,寨里的大人、小伙伴都會摘些野果子帶給我。我跟著父母在鎮上住,以前沒見過,也沒吃過,每次拿著這些野果子都樂不可支。

“嘿耶吼——”

“嘿耶吼——”

躺在小木屋的竹榻上,時不時聽見山間響起這種吆喝聲。一聲悠長的吆喝會在山林里浩浩蕩蕩地持續好久好久,讓另一座或者好幾座山上做工的漢子聽到,做出更響亮的回應。這聲音便在大山里蕩著來、蕩著去,蕩進了所有人的心坎兒里,也蕩進了小木屋,蕩進了我的心田,成為我在鎮上聽不到的最美樂章。聽阿公說,對做工的人來說,一聲吆喝比喝三碗苞谷酒還來勁兒,大伙兒你來我往地吆喝著,就會干活兒不累!因為這種吆喝,是一種貼心的問候,是一種真情的交流,是一種噴發的力量!小時候,在老家時我天天聽著這種特殊的對話,特別親切,特別舒爽,百聽不厭。長大了,我才明白,那是鄉音,那是鄉情,那是我一輩子割裂不斷的紐帶!后來,我去外地求學,到外地打拼,在外地成家,不得不離開小木屋,就再也沒聽到過這種吆喝聲了,留給我的,只剩下一天忙碌后隱約飄來的牽掛。

時隔多年后的今天,每每憶起小木屋,好像我仍躺在小木屋里,透過隔板聽著山間里那浩蕩的吆喝聲,以及吆喝聲過后的風聲、雨聲、雞鳴聲、鳥叫聲、狗吠聲、林濤聲、親人們的呼喚聲……這些聲音,讓小木屋在我縹緲的圖景里慢慢變得清晰,占據了我的雙眼,占據了我的大腦,占據了我的整個世界。

“哐啷”,木盆在地上轉了幾轉停了下來。

淅淅瀝瀝地傳來一陣水聲,這是阿婆在往木盆里倒水。接著,砍柴聲、鐵鍋撞擊聲、刀板嚓嚓聲……誘惑我想象阿婆生起的裊裊炊煙,想象灶火旁邊擱著的刮得白凈的洋芋……這時,阿婆推開了房門,親昵地說:“寶兒,起床吃飯咯!衣服擱床邊的椅子上,穿好了出來……”

在阿婆再三催促下,我慵懶地穿好衣服,推開了房門。又是一聲“嘎啦”,從大門外闖進來的陽光,跨過高高的門檻,把廳堂的椅子、桌子照得燦燦的。我半瞇著眼睛,走到火房里,看著木架上冒著熱氣的洗臉水,飯桌上香噴噴的白米飯,誘人流涎的臘肉片,金黃的土豆絲,蒜粒相拌的腌辣椒,鄉里人的招牌合渣,加上那排列整齊的青瓷碗和小木碗……我一下子進入了安徒生筆下的皇宮,看到了皇宮里住著的公主和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兩個親人——阿公和阿婆。

“老爺子,收工了,回來吃飯了!”阿婆站在山頭大聲喊。過了一會兒,阿公阿婆就一起回來了。

阿公回到家,洗了手,彎著食指在我鼻梁上輕輕刮幾下,笑著說:“乖乖,來,吃飯咯!”阿公把我放在最高的凳子上,阿婆夾起一塊塊臘肉,瘦一點的分給我,肥一點的夾給了阿公,然后大家會心一笑,小木屋里一家人的另一種幸福生活頓時拉開了序幕。

天氣晴,大人忙著上山干農活兒,留下一群淘氣鬼在家搗蛋。阿婆家的籬笆大,樹林多,寨子里的孩子經常跑過來玩兒耍,沒幾天的工夫,他們就成了我在阿婆家最親密的伙伴。

當我們為童年的慣常樂趣感到乏味時,小木屋露出了迷人的微笑。我們開始勇敢地向小木屋的更深處挺進——騎著風車,賣命地搖晃著大喊“馬兒快跑!”;爬上閣樓,在一大堆破銅爛鐵里肆意淘寶;搭上樓梯,將橫梁上掛著的紅辣椒比賽著塞進嘴里,散落得滿地都是……在對小木屋的探秘中,我曾因為爬閣樓摔傷過,也曾被閣樓上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寶貝拉傷過,還因辣椒的過度刺激導致了口舌的幾天腫痛……盡管如此,小木屋仍然像一個大磁場,深深地吸引著我的好奇心。

然而,小木屋的魅力遠不止于此。阿婆總會像變魔術一樣從小木屋里變出許多的山珍野味,山栗子、刺苔根兒、牛奶子、空心苞兒、和尚頭兒、山核桃、野楊桃……太多太多了,這些童年樂趣的保鮮劑,阿婆總會從神奇的小木屋里源源不斷地拿給我和我的小伙伴,讓我們欣喜,讓我們驚奇。興奮之余,我也會很大方地把手里最大的一個遞給微笑著的阿婆,阿婆這時就會張開嘴,假意抿上幾口,裝模作樣地嚼一嚼,愜意地說:“真好吃!寶兒真乖!寶兒曉得心疼阿婆了咯!”

笑聲,在小木屋里溫馨地、久久地蕩漾著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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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閱讀全文,請見《民族文學》漢文版2024年第2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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